2025年9月9日 星期二

même sous la pluie

my life goes on like fragments patched up together. I could only collect and record them in this way. 


法國大革命使得許多法國主廚失了業。他們若不是出走他鄉為異國君主下廚(順勢把法式料理輸往全球),就是紮根巴黎各方,開拓一間間熟食專賣店,也就是「餐廳」。「restaurant」這個字最初指的是一種叫「bouillon restaurant──復原高湯」的湯品,讓人喝了能補充元氣,恢復精神;首間主打這種補湯的小旅館創立於一七六五年,主人是巴黎的布朗傑先生(Monsieur Boulanger)。在這之前,旅館客人都是與主人同桌共食的,但布朗傑革舊變新,讓客人在獨立的大理石小桌上用餐。這個新做法在巴黎開始流行,很快地,提供補湯的店家如雨後春筍般出現,進而成為真正的餐廳。

〈法式料理乃世界之最〉,《偏見法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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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真是很有趣的東西。

知識影響信念,知道了一件事,可能帶著人的相信,飛往谷底或山巔。明明外在世界和社會規則仍舊照常運轉,人眼裡看出去的宇宙,卻徹底有了不一樣的顏色。鍛鍊心智韌性,時時在大的宇宙和小小自我之間,來回觀照。令我能在,貌似諸多不幸遠遠近近蹦生之際,守住平靜和快樂。光是這點,我就是無比幸福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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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禮服,高衩晚禮服。
我還在懊悔,貼身長裙,去年下半年開始專心寫論文,沒能好好照顧身體,估計穿起來不夠好看吧。國際組織的晚宴,信義區會議場地鋪了地毯。請帖,註明男士最好穿燕尾服,女士得是端莊的晚禮服。費心溝通,太好了我可以去,晚餐時間把他託在別人家裡。蹬著跟鞋匆匆下電梯時,我是那桌最早離席的,夜色裡上妝的臉頰和裸露的臂膀在發光。他睡覺時間已到。好不容易接到,嘟嘟嘟搖搖晃晃回到家門口,他累壞。

我把晚禮服的高衩拉到腰際,那是一件背後V型鏤空剪裁,汗濕的頭貼上我空涼涼的背。手手繞上我肩膀脖子,然後手手旁邊是,剛剛還在宴會廳發亮的珍珠項鍊和金色耳環。背他爬上一階階公寓樓梯。

盤起髮膠的亮粉。快速褪下禮服。用最快的速度洗澡,說故事哄睡。他終於睡著的那一刻,妝還沒卸。過好久才想起來,在入口處對我微笑的金髮挺美的。對對對,坐在楊烈大哥旁邊的,是Team Taiwan的那個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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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兩三天的那些交談都具備某一種非虛構的性質。都是真的,都其來有自。可是我們用公眾語言,抽象地說,把歷史和來源考證的註腳拿掉。有這些連結和相遇,珍貴幸福。厚厚的我的過往。千言萬語,收在心底。活成一本書,僅以封面和目錄示世。每次摘取特定段落就好。


沒有見面沒有聯絡都可以沒事,可是一有連結的時候,在我睡著時蓋上來的外套。眼神和笑,在日常生活中卻得需要時間,一次次想起,又一次次去忘記。


有沒有發現啊,對自己說,回到同樣這片海灘了。

2025年8月18日 星期一

the fundamental things apply

 1
工作可以排除三種大惡:倦怠、邪惡和匱乏。我看過很多書,但除了懷疑、謊言與狂語之外,我什麼也沒有發現過;關於我們真正的生存問題,我的所知還是像搖籃時期一樣。我最喜歡的,是種樹、埋下種子、蓋房子,最重要的是自由自在。(伏爾泰語)

2
由於群眾站在他這邊,他確定會爭取到一切精神力量和世俗力量。而對於這個群眾,他懂得如何掌握;這個群眾乃是易變無常的、好奇的、世俗而詭詐的;一件小事足以讓他們不高興,一件小事足以取樂他們;他們的鑑賞力又狹窄又敏銳,歷時很短,因此你必須不斷的捕捉它,逗引它。二十三年的時間,一天接一天,他給他們喝機智幽默、諷刺、玩笑和穢詞的湯;因為要傳播他的觀念,就必須用這些東西來調味。


更重要的是,他(伏爾泰)寫得乾淨俐落,又短又快。再也沒什麼大部頭的作品了。十二頁的小冊子,兩頁長的傳單。「二十二大冊」他說──指的是「百科全書」──「絕對造不成革命;三角錢一本的小冊子才要當心。如果新約賣四千二百塊錢,基督教永遠生不了根。」


/
他把自己的觀念反反覆覆用不同的方式表達出來。他知道自己在反覆,但他總用新的方式表現。因為他知道,要想把觀念打入群眾心裡,必須不斷反覆,但調味品一定要換,以免使人生厭;而在這種調味的藝術上,他是駕輕就熟的大師。


/
而當伏爾泰處處看到肉體的惡與精神的惡時,在他的冷嘲熱罵中,他對自己的舒適生活有一種秘密的愧疚。「當我在詩裡為同胞的不幸而悲傷,」在《里斯本詩》之後不久他寫道,「那是出於慷慨之情,因為除卻我健康的情況不談外,我是如此快樂,以致於使我引以為恥。」


3
與歐洲幾乎其他地方社會黨或社會民主黨不同的,斯堪地納維亞的社會民主黨未像歐洲許多左派那樣,打從骨子裡對鄉村反感──從馬克思論「農村生活的愚蠢」到列寧對沙俄時代「富農」的厭惡,都是這種反感的表現。


/
新左派(一九六五年時已開始如此自稱)找到新文本──在馬克思年輕時的著作中,在馬克思才剛成年時所寫的形上學文章和筆記中。當時這位德國年輕哲學家浸淫於黑格爾的歷史主義和對終極「自由」的浪漫主義憧憬裡。馬克思生前選擇不出版其中某些著作;事實上,在一八四八年革命失敗後不久,他就毅然決然背離它們,轉而研究政治經濟學和當代政治,即此後世人一想到他就會浮現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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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和2來自《憨第德》,應該是志文出版社的版本。3來自《歐洲戰後六十年》第二本。好開心我終於來到第二本。結果碩論寫完的大休息,就是允許自己沒日沒夜的讀這套書。喜孜孜。


SB師之前說過,寫完論文就海闊天空了。見我沉吟不答。他接著問,還是你還會有其他煩惱。不過幸好我們快速換話題,換氣氛,換到真正要處理的重點上。整個指導歷程,我最開心的在於,老師不過問太多個人細節,但同時又給予許多信任和彈性空間。就是說,相信,不需要透過交換秘密、假性親近、以為懂得,來得致。


準備離校的這幾天,確實感覺鬆了很多,似乎有好多可能性開展在前。但我有不能言說的包袱,馱負在後。若是原廠設定的我,油門踩下去,就衝了。但現在,我好像虛空的沒有非要什麼不可。每周固定上菜市場兩三天,天天下廚,固定去運動四五天,窩在感覺安全的家居裡讀喜歡的書,學喜歡的語言,與人群保持安全距離──無論在哪個城市,我好像都過一樣的生活;在盧森堡和巴巴的時候也是這樣。這種平靜,是極大的幸福。那我還要,再多要什麼呢。時間會給予答案吧。


兩三年前,還會覺得,使我牽掛的人事物,是它們錨定和測準著時間。搬家後,家裡的日曆常常忘記撕夜。美術出身的導演朋友來吃飯,忍不住動手,這個陳設不對勁哈哈。我笑著說,我坐落的這個時空有自己的軸線。我就是時間。

2025年7月24日 星期四

nothing sadder than a glass of wine alone

被原始叢林圍繞的漆黑荒島上,靠近港邊,勉強可說是街道的柏油路邊,摸黑蹲下來脫泳褲。路燈照過來,我屁股竟然白得發光。慌慌借用水管,好怕對面看起來不知道到底有沒有人住的宅院裡,有人衝出來,看見我們露天洗澡。光溜溜的白帶魚。


「你以為自己是螢火蟲喔。」睎睎聽到這段,笑出來。


光速洗完,清清爽爽,往更闃黑的岸邊走,大船貨櫃和更遠的整片山林,在黑暗中形成模糊的輪廓,護衛我,在無光的時刻,走回船上。沒幾步路,水手獅子急急追過來,「剛剛不是叫你把肥皂留下來嗎!」好好笑。這大概是我輩子洗澡洗得最難忘的其中一次了。


和這些有情有義,相當世俗社會化的哥哥們、自然系男女們相處。很快樂。我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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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在身上的小說,恰好是主角因戰爭災禍、四處航海流浪的故事。像松鼠又像花豹的朋說,他在學校演憨第德。我這才注意到伏爾泰的小說。觀念小說、哲學小說,和二十世紀沙特的作品有類似調調,怎麼透過故事和人物、對白,辯證突顯出某些哲學思想與世界觀、形上學主張。非常喜歡。也許我適合寫這類東西,除了魔幻寫實、歷史小說之外,這會是我的路線;十年二十年之後。Voltaire作品,供聞香一兩段。


「他要找一個誠實的人跟他作伴,他出旅費和一切必需用度,但那個人必須最厭惡他的生活狀態,必須是全省最不幸的人。結果申請的人一個船隊也容納不了。(略)最後他決定選一個在阿姆斯特丹書店裡做了十年事的窮學者。他認為世界上再也沒有一個職業比這種工作更可厭了。」


1759年百科全書派寫出來的社會側面。怎麼有辦法,怎麼有可能,兩三百年後的今天也是一樣可悲呢。我想到ㄐㄍ整理過的資料,近幾年人文社科學者密集過世,「死掉的那幾個湊起來可以創一個系了呢」,過勞、求職不易、文科於社會無用無產值,種種悲涼。在小說裡讀到,荒唐得使人發笑。


「到處都是弱者恨強者,而弱者在強者面前又卑躬屈膝,強者則把他們當作牛馬,用他們的血肉皮毛換錢,一百萬有編制的殺人兇手橫掃歐洲每個角落,有組織的拚命幹殺人搶劫的勾當來求取生活,因為對他們來說,沒有其他更適合的工作方式;在那似乎享受著和平,藝術發達的城市裡,則嫉妒,顧慮與焦急對人的吞食比整個城市被圍攻的時候還厲害。私底下裡的憂愁比共同的災難更可怕。總之一句話,我看得太多,受的苦太多,以至於我變成了一個摩尼教徒。」


上面是Candide, ou l'Optimisme。掩卷之際,我覺得這是我最喜歡的短篇了。然後繼續看Zadig,媽呀,那又變成我最新的排行榜第一。智慧正直善良的主角,因為旁人一連串妒意、對權貴的執迷、對土地財寶的掠奪,凡俗自私,使他先得到天堂般的敬重,突然又墮入地獄般的追殺,淪為最聰明的奴隸,逃命顛簸。好人沒有好運,沒有好生活和好的愛情,莫名共鳴。可是可是,我不確定自己比較想要當Zadig,或是蒙面躺在水邊,在地上寫著心願的后女Astarté,巴比倫女人。


孟祥森和梁祥美的翻譯,值得拍拍手。我適應早期譯本,也很喜歡讀老老的西文經典作品,比起當代華文。跟我喜歡陳小霞類似吧,侏儸紀等級的喜好。

Loneliness is not a waste of anybody's time, but a treasure for people to understand the time. 




2025年6月17日 星期二

年輕如昔的汀洲路

//如果被看一眼可以收一千塊,那我每天在街上走就是億萬富翁了吧。
//這樣可以去賣檳榔。現在有那種,漂亮的在前面賣,後面是阿姨在包。
//聽起來比賣米粉湯還好耶。順便賣大罐結冰水。


實在是寫補助或獎項,到很累了。也去上班,但可能因為是走老路,在自己熟悉的社運圈謀職。結果也是累。是做得來做得好,卻沒有正面回饋的感受。我已經想好要去菜市場米粉湯的攤位上早班了。不只一次跟朋友說。結果我可能分不清楚粉腸和生腸,炸紅燒肉還會被油燙到。老闆叫我明天不用來了哈哈哈。那麵包店櫃檯(如果是有賣baba的精緻西點更好)或飯店房務也行吧,我可以學伊丹十三假裝是要為劇本田調,說不定還會意外發現什麼顯赫人士的私情,絕對要趁機去敲一筆竹槓。(開玩笑)(為了避免社會賢達朋朋們讀到這裡緊張害怕。有必要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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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奧斯汀小說裡的女主角,甚不習慣他人讚賞。謙讓習慣,被冷落或羞辱習慣了,旁人迂迴讚美他的性格或容貌,芬妮或安妮會恍惚驚訝地靜默。好幾拍之後才意識到是在說自己。


多數時候,我假裝沒看見他人的目光。不過那種注目和讚嘆,倒不至於令我厭惡反感。不能理解所帶來的怪異感受,成分還比較高。若顛轉角色來看,我和一幫怪朋友們也是相當喜歡看辣妹的。這種時候,生理女性看辣妹就比較有正當性。有過幾次經驗是,異男朋友相當克制自己的眼神和頭部擺動角度,只敢用餘光瞟;靠我現場口頭live講述眼前經過的,如何漂亮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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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非常緊急必要的訊息,幾乎不與人往來。這種恬淡和舒爽,再讓我多擁有一下下。不喜歡過去自己在友誼裡扮演的角色,不喜歡嚴肅深刻地給予;當然給予也可以是種獲得。可是更想要練習喜歡輕盈,想要去喜歡蠻不在乎和散漫。不過太無意義太細瑣太多,也許我仍然寧可沉默。


在論文註腳和審查意見之間游走,翻到同床異夢說他三十歲才出國讀碩士,受到莫名的鼓舞和安慰。看著默片女演員完美無瑕的五官,一個人痴痴地笑;黑白底片時代女人細緻臉龐反映出來的光,在螢幕上如此璀璨晶亮。捧著小說想像英國南方海港Lyme Regis和Bath溫泉古城,究竟是怎樣的景致,心緒飛馳。把耳朵湊到手提音響邊,怎麼還是沒聲音,明明剛剛換B面,這捲錄音帶狀況應該還好好的呀;啊原來是切到CD模式,就算你不了解在我心裡的火焰,蘇慧倫終於有聲音放送,焦急和困惑消除的那種喜悅。這些都是無可取代、無法超越的幸福。


最近的paradigm shift是從鍾楚紅到Greta Garbo。

2025年5月18日 星期日

心底有什麼落幕,什麼升起

Huis-clos他人即地獄。膚淺的類比。可以說是,甚少從與親密相處中,得到甜美的滋味。也可以說,任何狎暱都顯得可疑。也可以說,獨來獨往慣了,相當曉得如何從獨處提取樂趣和自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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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根本的差異,使我覺得怪異。當我興致盎然地說,遇到的高山嚮導、原住民協作以及攀登家怎樣知識淵博,不只是歷史文化古道踏查的知識,也包含,與山林溪流天空、風和雲朵、星星稜線與動物樹木昆蟲,還有篝火相處的身體知能,像是刻塑或孕長在他們骨髓裡。卓哥和伍元老師,和他們稱作寬神的管理員,談到哪次登山和溯溪的經驗,說起某個區域原住民族的移住變遷和神話傳說──他們整個人散發出來的認真,那股精神,和自然美景帶給我的感受,同樣深刻且充滿餘韻。可是為什麼朋只會覺得,是有意思的聊天。於我,卻可以直逼,類同於愛的觸動呢?如果水鹿跑下山說要跟我談戀愛,我可能會答應喔。


姊妹提議關係的可能性。身周的機會。一幕幕憶起,那些個街燈下,閃爍的溫柔眼神,可能要過很久之後我偶然想起,才會意識到那些眼睛裡有試探。想靠近,儘管雙唇仍然如常說話、叮囑與道別,似乎有想要湊上來。伸手的臂膀,可能想擁抱,和被依偎得更多,或許應該大概八成是吧。


為什麼。遠的關係反而自信確定。近的卻躑躅猶疑。坦白說,我也不真的需要答案。就是個異類,自己知道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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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班離職搬家,人際張力。對長久以來善良待人的原廠設定,產生巨大質疑。怎麼會把自己搞到這種地步。需要睡覺運動寂定。為那樣不值得的類屬,難過這麼久這麼大,實在很不值得。疲倦發炎。這段時間,眼睛到下午開始看不見。慢慢來,還需要更多日子修復身心。


願望很簡單,想要平穩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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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上山前我都緊張兮兮,覺得自己一定是體力最差的;某個意義上確實如此,每每只有我的子宮換過、肩負過另一個生命。這幾次哈姆太郎學妹約,意外發現自己算是腳程快的,咻咻咻跑起來,單日拔升一千多公尺,未現高山症反應。平地有的各種難受和過敏症狀,在山上都消退了。「S──M──」他們從後頭喊。「在──這──裡──我在這裡等你們──」我轉身回答。於是有好多歇腳空檔,同行快腳的葉很識趣。一起安靜。海拔三千多公尺,我們就地躺在玉山箭竹叢裡,稜線上,風呼呼呼吹送。某一種未知其名的鳥,像合唱團發聲練習,隨一次次啁啾爬升音高。


閉上眼睛,非常安靜。閉起來的景窗裡,我看見自己的靈魂,飛昇到群山之巔。圍繞著的有雲峰、大崩壁、玉山北峰,還有更多我待認識,理智和身體都待認識,的山群。


把整張臉,埋進泥土的氣味裡。樹皮爬滿細密的苔癬、二葉松針柔軟的觸感自足底傳起。將重重的這顆腦袋,在城市輸入了過重的無意義的這顆腦袋,輕輕靠在,台灣鐵杉的軀幹上。謝謝你讓我全然放心地擁抱你。水鹿,剛剛長出鹿角的雄隻,葉說他應該是熬夜的teenager,在日出太陽剛剛照亮世界之初,到山屋周邊遊蕩,離幾步之遙,睜著圓眼看我,又低頭繼續啃草。天光,在短短的幾分鐘內,快速變幻;那天的雲朵高懸,像飛碟,可惜我還沒搞清楚自己在外太空的母星球,他不是來接我的。從早晨這個時間的雲,約略能判斷今天天氣。天際掛著星,is it the morning star or the evening star?我在舉起來拍照的手機之間,亂亂猜著哲學論題。


當太陽墜毀在哈因沙山、成為真正的人。不可能耶,跑到這麼遠的山上,管理員還跟我聊文學。你不要騙我,不可能耶。原來我書架上躺著的,用頭帶背起一座山,就在這邊當管理員。好好好雲端走下來的家族是不是,好好好我去買來讀。謝謝山給我的無比餽贈。我一定會好好練體力,靜待可以再次上山的機會。


三叉山、向陽山和戒茂斯,這次沒走到。等我。我也會虔敬地,在俗常的日子裡,等你們。


(小小滿足一下分享慾)


(謝謝同行夥伴們)



2025年4月2日 星期三

隔著玻璃窗,沉醉在藍色的街

喜歡跳進下雨的露天泳池,水底游,水外也是游。周身被水圍繞的過癮。


前輩對泳池救生員說,用一種浮誇表情說,拜託他是女神耶。說我。被他逗樂了。高衩連身泳裝化成棉花糖和泡泡,孩童般的玩具。在這裡沒有文壇階序。只有吐泡泡的呼吸聲,還有Jacuzzi噴出水柱的轟轟低鳴。在這裡不需要討論什麼是文學,哪樣優美的形式,哪樣抽象朦朧的內容,才夠純。這裡只有一條條水道繩籠統拉出空間,好幾次我不小心踢到隔壁水道的前輩,我從他大大肚腹認出他。游起來就六親不認,一千、一千二、一千五百公尺,四十分鐘或一小時,我一圈圈又一圈圈,游到無我之境態。蛙鏡霧到視不見,完全不打緊。沉醉,就變得不需要停下來對前輩說抱歉。


漸漸地,遇到的次數多了,知道他也不想被打擾。我當自己是一隻沙丁魚,在人群中靜靜游。不過去說話聊天。可以的話,是一隻水母好像也不賴。靠近我,電死你。

-

人們對孤獨、陪伴的理解與需求,真的好不同。窩著互相說些無關痛癢的笑話,說小小的是非,我做不來,也從來無法享受。好吧,希望我說出心底話是吧。說我在思索和面對的是什麼是吧。讓我一口氣說──南斯拉夫狄托政權,有什麼小說在描述那個時代和社會裡的人。二戰後中歐和東歐,人民陣線和史達林蘇聯政權的合謀、衝突。該怎麼更認識羅馬尼亞、保加利亞和匈牙利。他們有哪些代表性的作家與文學。八旗出版劉仲敬似乎寫過巴爾幹半島的歷史。啊呀那個誰跟我說過,劉是個大眾史家。要從哪些書入手呢。所以美蘇冷戰,並不是二戰後突然造就的局面,其中有多方角力與複雜深遠的原因。東尼.賈德寫得易讀好懂。


嗯嗯這是我最近的睡前讀物──呼──看吧真的不用勉強。這些事情你們並不感興趣。讓我在自己的房間靜靜享受吧。這個熱愛獨處的內在自我,要怎麼概略定位其平均態。想起,跟總裁在喜來登後面的對話。
//我想要好好寫小說。
//你想寫哪一類,是腥羶色和情愛路線嗎?


內心覺得可愛。所以我予人這種印象嗎,大概是浪漫辛辣之調。文字裡蘊藏這些,是因為我活著一個現實無比的人生,實實在在捏進肌膚,刺骨扎肉。帳單房租存款、責任時間睡眠健康、苦鬱慢性病壓力反應、賀爾蒙和歷霜之子宮。這一切導致我所有所有奇想和精神的探求,只能縮藏在這裡。是濃縮,才顯得這麼濃。


我想今夜就這樣吧。那些不能說的,社會運動裡盤根錯節的苦。給我時間去遺忘和沉澱。


小仙女拍拍我的底片

2025年3月7日 星期五

侶倫窮巷

最近看書和看電影的,一些筆記。

走出影廳的第一件事,去查劇本,找到最喜歡的那幾場戲,讀原本英文對白怎麼寫。讚嘆米國影圈,經典電影的全本,幾乎都找得到。也會發現動作指示和鏡頭設計,是怎麼寫的。(劇本之神,請看顧我!)

INT. LAUNDRY ROOM -- SAME TIME
 
                      LAUREL
             All I'm saying.  You don't have
             the luxury of falling for some
             drowning man.  Be practical.  Now.
             Which top?
 
    She holds up two tops.  One is sexier with a dipped down
    front. The other is striped, cute, functional.


                                                         75.
 
 
                      DOROTHY
              Okay, you want to talk about
              practical? Let's talk about my
              wonderful life. Do you know what
              most other women my age are doing
              right now? They are partying in
              clubs, trying to act stupid,
              trying to get a man, trying to
              keep a man... not me. I'm trying
              to RAISE a man.
 
    She grabs the sexier top, and puts it on.
 
                      DOROTHY
                    (continuing)
              I've got a 24 hour a day reminder
              of Roger, for the rest of my life.
              I have had three lovers in four
              years, all boring, all achingly
              self-sufficient all friends of
              yours I might add, and all of them
              running a distant second to a warm
              bath.  Look at me, Laurel, look at
              me.  I'm the oldest 26 year old in
              the world!  How do I look?
 
                      LAUREL
              Good.
 
                      DOROTHY
              Thanks.
 


笑到哭出來。
陳智德寫葉輝散文集,評香港作家,攪得我好想找出來看。和《宋氏姊妹》作者項美麗戀愛的,邵洵美。對倒酒徒,劉以鬯。使我聯想,在願望清單上擱置很久的黃碧雲。在小小書房挖到的二手書,好愛這本書評。句式和風情,不是台灣熟悉的文調。摘錄一段,讓大家聞香。

生命具有許多可能,連失敗或沉落也是,這世界的非必然、異數、錯置,比正常和必然的、預期的想像,超出許多,但那非必然、異數和錯置,永遠沒有聲音,因為那聲音,已近於無法不放棄本身的反抗,只能趨於無聲,被以為多數其實是少數的正常和必然的、預期的想像所吞噬。

我們繼續成為,非必然、異數、錯置這一流之人吧。
And just shut up. You had me at hello.





2025年2月23日 星期日

time cannot break the bird's wing from the bird

心碎、悲傷、絕望和痛苦,非要在死亡逼近之後,人才能明白和珍惜愛嗎。


我是在知弦,以後,接觸和理解創傷理論。等於回頭認識他,崩潰發抖發怒的心理可能機制。坦白說我相當懊悔,沒能在發生當下,明白更多,做得更多。不過這種渴望自己更加地,去接住他人苦痛的想法,仍然是相當自溺的。那是出於一種希望自我被需要的渴求。但整個歷程,也是回頭認識自我,童年以來的封閉武裝,和表演大方。


*
不讓,網路手機和社群媒體,圍困住。在樹葉、黑夜雲層和星月之間,瀏覽宇宙最新的限時動態,在心裡和萬物傳訊。

淡水山邊,風颳雨斜。櫻花季還未到,或者花瓣早被雨打落。褪色剝落的剪黏,廟宇屋簷一層層,屋紅燈籠風調雨順。龍鳳塑像上頂,掛鈴。我心念一動,風吹,鈴捶噹噹響了起來。黃色道服的社會男女,虔誠朝外站立。篤——篤——篤——沉的廟鐘,沉的鼓聲;聽說這個儀式是為了凝聚天地正氣。我一次又一次許願,願流亡朋們,內心平靜開闊;願辛苦女者,擁有更多幸福。願劇本好,願有裕有餘閒。


細細的雨,未停。佛陀和觀音靜笑,和李察吉爾在電影裡的哭一樣,給予空間,釋洩情緒。沒關係,任何名目都好,有情緒那正好。但我要練習,情緒就留在特定的時空裡。自身天地,有更清明切要的願望和任務。我在雨裡,隨手閱覽佛經;就像翻閱廖文毅的台灣獨立宣言、翻閱沙特的Huis-Clos和蒼蠅劇本,同樣摯真,同樣隨興。


引我回到宗教哲學課,唯識論,教授解釋梵文。藥師琉璃光如來。佛門必備課頌本/應用諸讚語。櫻花沒賞成,可心底迎來更確定的春天。因這些文字與氣息。
「學海長流/文陣光芒射斗牛/百藝叢中走/斗酒詩千首/嗏錦繡滿胸頭/何須誇口/生死跟前/半時難相救/因此把蓋世文章一筆勾」


如果做不成響亮的創作者,導演亦或作家,那又如何。
識我者,你們說呢。

我說
Hope is the thing with feathers 
That perches in the soul

2025年2月3日 星期一

批內ê商標,是一種叫作黛安芬的內衫

等紅燈的時候,數,天際那一顆星閃了幾下。


眼睛不眨,呼吸跟著閃動。這些日子以來,最大的恐懼在於,五年、十年內是不可能縱情在所謂創作和任何計畫上頭的。我清楚明白。那麼等到一切獲允的時候,還會有,像現在或過去那樣,有非說不可的故事嗎,還會有想說故事的衝動嗎。我不知道,我沒把握。可是想這麼遠要做什麼呢,時間到了,時間自然會給出答案。也許那些故事和念頭,會消散在時間之中。也許時間會消散在我心裡,極大宇宙和極小之我的模樣會變得類同。一旦把自己活成了時間,任何一種出於自我的活動,細細小小的言行感受、愛和流動,都是創作,都堅實無比。不是嗎?


是嗎。我真的不知道。呼叫宇宙。

*

大樹問石頭,你和前女友的事,有沒有跟姐姐說了。
誰?姐姐在哪裡?我轉身看向一片黑漆漆的太平洋,滿天星河,只有。船屋頂,躺著的我坐起身。引擎和黑潮水流拍打了幾下。啊原來,是在說,我是姐姐。沒有。石頭彆扭地說起前後。還好夜夠黑,月光夠柔黯,我看不見他的臉色。


什麼事情能使你放鬆自在,感覺舒服踏實。嗯,應該是(彷彿有愛的)做愛。噢這樣啊。(我無法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如果有這麼輕易,那和你睡一下也沒關係的。(正因為那麼輕易可以掩飾空洞,才顯出,空洞,有多難捕捉其邊界)換場,昭和喫茶店,換過去和大樹重述這些交談(幸好沒是交合或交易)。三言兩語間他懂得土壤和天空,聽出枯葉腐敗,蓋住石頭的陽光。「就是還沒有活出個滋味。」大樹說。


是呀。人世間是個什麼樣的滋味呢。我點的檸檬汁,速──竄上吸管,灌進喉頭。優雅的日本奶奶,端上他自己做或熟客送的點心。樹和叔們壯碩的,擠在木質調燈光下。颱風天,船停泊在港口岸邊。酸酸甜甜的,海風裡有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