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人數已經來到了,十萬人──青島東、濟南路、中山南、忠孝東路和公園路,已經被我們塞爆了。我們在這裡,表達民主的聲音。讓我們再喊一次口號,把人民真正的聲音送進議場裡面。沒有討論──沒有討論。不是民主──不是民主。台灣加油──台灣加油。台灣加油──台灣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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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定看到了,看到我了。我知道,你不必偷偷看著我。因為每一個我都投影在大螢幕上。這時候好像應該擔心妝容好不好看,眉毛有沒有畫歪。人群擁擠,悶熱激動。在舞台側,像是洗三溫暖,衣服濕了又乾乾了又濕,估計有八十七趴像瘋女。晚上回家聽說,我被投影在濟南教會牆面,十字架下方。耶穌在馬槽生,在馬桶上落產的,這下子真作成了聖母。劇場朋友教過,用身體發聲,不傷喉嚨。整個晚上我用全身氣力在推送口號。可是真正想說的話、真正貼心的渴望、真正想拉近和被撫抱的願望藏在心裡。在眾人眼皮底下,藏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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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在舞台後的帳篷角落抽菸,和十年沒聯繫的夥伴聊天。啊你和豆子還有聯繫,原來你們會相約爬山。以前一起運動的朋友,現在一起運動。以前一起搞社會運動的朋友,現在一起爬山運動,進行照顧彼此身心健康的運動。我確信我們之中不會有人說,過去的迷惘和躁動、運動者特別容易有的迷惘和躁動,屬於不該存在的不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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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移民二代。二十年前,台灣社會反對和歧視外籍配偶的人說,東南亞的基因不好,生出來的小孩會危害社會,「當時他們在講的小孩,就是現在站在這裡的我們。」期待這個族群和組織之後會怎麼發展議題。
下一位短講,大老闆。台下歡呼一片。棄世的我偷偷在說,歡呼不必。這是你本該做的,你自有社會責任。忍不住想,剛剛說移民移工議題,你的諸多廠房裡有移工嗎。國安之外,那階級和勞動呢,那企業不能民主經營嗎。啊算了這是我們傷感的社運仔才有的聯想,或許人們可以輕易地說一碼歸一碼。
厚師說學生時代他是車輪黨員,成年以後才慢慢明白,野草莓太陽花而今。動容於年長者、學者、為人師者的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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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目流程遲了一小時,加速加速加速。講者發言。切換議場內畫面正在審查59條之幾,委員綁著民主已死布條。轉身對群眾說明法條內容。被打斷的講者繼續發言。提醒他剩下一分鐘。美翻天香蕉花自路底走向舞台,群眾歡呼。講者再被打斷。怎麼忍心。政治受難者前輩被耽誤了的一生、被噤聲的一生,二二八遭槍決潘木枝醫師的兒子潘信行。讓他好好說完吧。怎麼忍心說是他耽誤了流程。我還是走去拍拍前輩的背,提醒時間。厚重老邁的背,揹著厚重的歷史和傷痛。受難者家屬,受難的程度不弱於被槍決被監禁被失蹤被刑求的受難者本人,其實也應當被肯認是受難者。蔡宜君,父親是來自清水的孩子蔡焜霖,父親去年過世。施又熙前輩說受難者家屬不該只有他一個來,所以把宜君前輩拉來。清水的孩子的孩子,致詞完,站在旁邊。顫抖的肩膀,安靜啜泣。不可能明白安靜背後有多大的痛。安靜把手放他背後,在群眾鼓譟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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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記和弱師說謝謝他最後沉靜拖柔的發言。夜深了大家都累了,需要冷靜。忘記跟醫師說謝謝,群眾大喊要他燒掉有鯧簽名的袍子本來是個橋段,他見節奏需要收尾,自行下台。忘記事前詳讀逐個法條,才好跟群眾解釋。忘記用台語和多元語言帶口號。一定還有其他忘記。場邊每個來的講者,看照他們狀態背景和人情,一定還有哪些我忘記要更周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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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忘記,帶我學會這些的人。每個發言者和表演者都是義務自發,要把功勞還諸他們自身。宣傳他們樂團新作品,說個別組織的貢獻,把上台者更多的歷史拉到群眾面前。仔細聽他們的情緒和發言,前前後後貫串。教導我這些的,是自由廣場上的前輩,電視節目導播、廣告導演、相當有造勢晚會經驗的導演。說到底,做社會運動和拍片類似。永遠有突發狀況,隨機應變中的決策,展現人的意識和價值;只是價值分別被穿上自由民主或藝術創造的外衣。在價值之下,要多大程度關照到群體裡的個人,要個人為那宏偉價值犧牲到什麼程度,是更細緻難斷的問題。正因其難,照見人心。
我記得,那些激昂舞台上,女性的身影。總統大選開票那晚簡的氣勢,北市產總淑綸姐的氣勢,好姐妹雯雯的氣勢;還有他們的細膩。所以不會再說,女生後退,會讓細膩往前。所以這次有哺乳育兒區,有手語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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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1遇見自由廣場上認識的友。十年來沒聯絡。「你真的變很多,你知道你現在看起來很好嗎?」我知道你是要說,我很漂亮。我知道,今天的漂亮是因為花了多麼艱苦漫長的歷程,代謝掉,心裡創疤暗藏的不漂亮。傷感。當然會為大局而焦心傷感,更有一部分是,為自身小我十年來的變遷而自憐傷感。舞台是工作,工作無法傷感。我又會為種種的無法,事後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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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必偷偷看著我。因為每一個漂亮都投影在大螢幕上。可是這有點不公平。因為我只能在忙碌之中偷偷看你。而且舞台強光太亮了,無法看見你。複數的你。每一個大的歷史空氣裡頭,都有小的愛與情。我和你、你和你渺小的愛裡頭,都有大而雋永且不斷重複的歷史命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