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8月24日 星期三

寫予我一條溫柔的歌

那個下午,她很不爭氣。應該說是她的那顆頭、她的脊樑和整個背軀都不爭氣,差點就要躺到朋友的肩膀上了。其實她只是想輕輕靠著而已,一下下就好。

真的。一下下都好。

人生啊藝術和社會,這是他們友群之間的話題,對方就是個平平常常、很好漫談的朋友。但某個瞬間,謎樣地,她開始在他身周搜尋賀爾蒙的痕跡──也許他是個好對象,未必可知?

夏天冷氣房裡的強風吹到脖頸,讓人瞬間清醒:她訝異於自己居然會萌生想要靠近那個男人的念頭,理智選擇思索,才好擺脫羞恥的感覺。究竟為什麼?因為他是生理男性,而她現在剛好需要,或是她從來沒好好端視過眼前這個人;或者根本只是因為她累了、承受太多。

她沒有力氣再往下想。

也許不該說是外在身體不爭氣不受控,是體內深處有某種呼求吧,是心靈在作祟。她這麼告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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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裝咖人〈寫予你一條溫柔的歌〉我已經聽七百三十九遍了。對我來說和阿弟仔〈乎你知〉有同樣作用。
✿✿ 人稱轉換練習,我答應自己要盡量多寫多紀錄。





2022年8月16日 星期二

以歌詠星星的心情,來愛一切將死之物


又回到那片海灘了。

離海最近的那排民宿,憑著記憶,我幾乎就要住進和當時一模一樣的那間;後來看價目表,根本住不起,勉強選隔壁檔次較差的。沒關係,反正我只是要來確認自己的感覺、確認那個人之於我腦海的定位。

帶孩同行,寂寞變得奢侈。我先和旅伴套好招,哄睡的時候他們出門買點啤酒,房裡落靜才好速戰速決。好不容易他躺平,我從矮冰箱裡隨意選一瓶鋁罐,喝了幾口就朝外走,只帶房門鑰匙,以及從靈魂暗處緩緩爬出來的記憶。

通往海邊的出入口已上鎖,得走前門,經柏油大路繞過整排房子的正面,從最末棟的側邊走下細沙鋪成的小徑,才能抵達海灘。大路上砂石車大卡車呼嘯而過,晦黃路燈下,這裡像個小漁村──和我那段感情的外觀相仿,破敗得讓人亟欲遺忘。然而記憶內裡鮮鮮澀澀的種種伴隨浪聲襲上心岸,太豐沛太悸動,我不忍抹去。

暗夜裡,幾顆棕梠樹的黑影高起,它們是濱海植物領域與純粹沙之領域,兩者的交界,植物之間開出一條小道,約三人肩寬,道旁是及腰的長草與矮木。彷彿某種儀式的序章,我接受植物列隊歡迎,地面莖貼著沙地匐走,指引我走向大海。離岸更遠,理智和光線更稀薄。身體被置入龐大與虛浮之中,唯有腳下沙子的觸感給予確定,往事和大海彼端的龜山島一起慢慢放大,慢慢朝我靠近。

終於,整塊黑暗裡只有我和海浪聲了。關於那個男人,關於我和他在這片海灘上度過的夜晚以及後來所有一切,我努力想召喚出更多,想萃取出更多悔恨和傷感;布景都擺好了。瞬間,所有情緒像潮水那般一齊退去,剩下空蕩蕩的我自己。

回頭朝岸上看,植物暗影之間突然竄出熒熒綠亮的小光點,閃閃滅滅。春天氣息已逝的盛暑,竟然還能有螢火蟲;他們究竟要報我以什麼呢。莫非這是屬於我的侯麥式綠光?難得能舔拭心緒的這個人非常需要練習樂觀。所以,姑且讓我這樣相信吧。



註:「以歌詠星星的心情,來愛一切將死之物」出自韓國詩人尹東柱,讀《吹過星星的風》特別喜歡這句。